开云kaiyun 半文‖北山街的梧桐
北山街的梧桐开云kaiyun
◎半文
01
杭州北山街的梧桐,秋天时最排场。
因背靠救助山,面朝西湖,曙光,北山街的秋天比南山路纯熟得更早些。都说曙光花木易为春,北山街是曙光梧桐早入秋。秋天的北山街,从救助山的层层秋林到北山街的梧桐、西湖的残荷,从上至下,秋意重重叠叠。东谈主坐树下,如坐一幅画里。
立秋这一日,第一片黄叶落下,这是秋天递给北山街的一封信。一叶落,寰宇秋。若在南宋,皇宫里会专诚栽一棵梧桐,就为收这封来自秋天的信笺。收后,不必拆封,拿一把小剪刀,剪出一朵黄花式样,插鬓边出去走一圈。看到的东谈主们都读懂:秋天来了。于是,更多东谈主去捡落叶,插两鬓。北山街,东谈主影幢幢,秋色满头。
沿北山街,沿西湖周折的湖岸线,去读一树一树的秋天,很舒畅。李后主说“落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北山街的秋色是锁不住的。读了梧桐的秋色,面朝西湖,更要读一读残荷的秋色。在西湖赏荷,不一定要去曲院风荷。出钱塘门,沿北山街往西,六公园,断桥,孤山北,一齐种养着一大片一大片的荷。北山街的荷花是被围养的,围一圈木桩,拉一圈绳子。若不圈着,无谓几年它们会开满扫数西湖。这是不被允许的。唯一荷,莫得湖,不像一幅画的审好意思。中国画的审好意思细致留白。只这几处依然够看。李义山“留得残荷听雨声”,空缺得恰到公正,有很好的秋意。秋天,下点小雨更好。梧桐兼细雨,残荷奏雨声,北山街就不仅仅一幅画,更像一首诗了。
在北山街行走,很容易走进一种陈旧的诗意,迷失在一首诗的田地里:“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曙光”。三千年前,《诗经·大雅》的梧桐树上,有凤凰廓清的鸣叫。“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大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唐朝诗东谈主虞世南笔下那只知了,在梧桐上发出高而远的长吁。
很容易思起千年前杭城的老市长白居易。“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是他确立了这个湖、这条街。在北山街东,梧桐叶掩映下有一个圣塘闸亭,亭上“钱塘湖石记”,记起下他确立此湖的印迹。唐长庆四年(824年),五十多岁的白居易奉诏惜别杭城。临行之际,闻讯赶来的庶民负老携幼,箪石壶浆,倾城为他送行。圣塘闸边,一组“惜别白公”铜雕,定格那一个动东谈主的霎时。一千年不曾改动。
苏东坡比他晚来一百多年。宋代费衮在《梁溪漫志》中纪录有“苏东坡西湖了官事”一则。据说苏东坡坐镇杭州时,有一次游西湖,他令旗帜导从出钱塘门,我方则与一两个奴才于涌金门泛舟而去。到普安院吃饭,然后犹豫于灵隐、天竺间。苏东坡随身带着公文,到冷泉亭时就坐下来据案剖决,“落笔如风雨,分争辩讼言笑而办。已乃与僚吏剧饮,薄晚则乘马以归,夹谈灯火纵不雅太守。”
望湖楼在北山街二号,始建于北宋乾德五年,隔着梧桐的枝枝杈叶望曩昔,也像一首诗。孤云草舍、留馀草堂、秋水山庄、新新饭馆、黄宾虹旧居、林风眠旧居、蒋经国旧居、望湖楼、春润庐、王庄、穗庐……一齐曩昔,每一幢楼阁即是一树枝繁叶茂的东谈主文史。
连一介武夫钱镠也未免诗兴大发,遥寄一句:陌上花开,可渐渐归矣!
北山街,是一种启航,亦是一种追究。走在北山街上,脚步未免防卫翼翼,怕惊醒时辰深处的一首诗。如今的北山街也不敢搞斥地修复,怕放荡一镐子下去就挖出一首陈旧的诗歌。
阿谁秋天的午后,我坐在北山街一棵梧桐下,读一片枝端落下的秋叶。一扫数下昼。
02
在北山街,作念一棵梧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百年前它们被栽入北山街,运谈就此注定。在乡野,梧桐不错随即滋长;在北山街,它就要长成一棵及格的行谈树。它抽枝,不可太低,太低的枝条会挡住马车,会挂住行东谈主的帽子,会被砍去;也不可长太直,不可一直往上蹿个子,不长树荫。一棵及格的行谈树既要长个子,也要挡太阳。在合适的高度,把枝条往南伸,为行东谈主遮阴冷;往北伸,为车马投一片斑驳树荫。
如今,一百多年曩昔,当年的梧桐苗都长成两东谈主环抱的老梧桐。它们组成了雷同的春色,雷同的夏荫,在雷同的时辰入秋;冬日,全部脱去秋叶,修去姿雅,站成冬季里的另一种景不雅。年年如斯,不同的是树下经由的东谈主。
大暑日,我走在北山街上,沿着西湖向西,去二公祠拜望苏东坡、白居易。街边十步一树,树荫匝地。
苏东坡写:“缺月挂疏桐,漏断东谈主初静。谁见幽东谈主独走动,缥缈孤鸿影。”又写“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东谈主省。拣尽寒枝不愿栖,落寞沙洲冷。”苏东坡的梧桐是不雷同的梧桐,是“疏桐”,挂着“缺月”。即便被贬,仍有其不可弯折的倔强与腾贵,“拣尽寒枝不愿栖”。胸中有万卷诗书,笔下无小数凡尘。
白居易写“秋庭不扫携藤杖,闲踏梧桐黄叶行”时,他有一棵得志的梧桐。
“梧桐更兼细雨,到薄暮、一点一滴。此递次,怎一个愁字卓越!”晚年的李清照住西湖边的清波门外,鳏寡落寞,一个东谈主,寻寻觅觅。她的这棵梧桐,每次读到都让东谈主心头忽然一痛。
一个诗东谈主,一种预见梧桐。不雷同的诗东谈主眼里有不雷同的梧桐。
北山街的梧桐,整皆,浓绿。我行走树荫下,枝端一声乌鸫,一声百灵,偶尔又一声绣眼,不了了它们吟哦的是哪一位诗东谈主的哪一首诗。
站在时辰深处,北山街的梧桐眼下是一米见方的树坑。四周,是侧石,是路基,树根杰出。植物学家说:一棵树,有多大的树冠就有多大的根系。如果把地平面视作镜面,一棵树的树冠与根系,就像照镜子。折叠一棵树,地上、地下,应刚好肖似。那是理思的现象。北山街的梧桐,用一米见方的滋长地为北山街撑出了数百平方米的荫凉。这是一种不成比例的回馈。我站在树荫下,与夏天隔了一个树冠的距离,成为两个全国。
这是一棵好树,为盛夏的北山街遮阳,到冬日,又把阳光还给每一位旅客。
时辰,让一棵梧桐苗终于长成一首诗,一幅画,一棵及格的行谈树。
03
“精真金不怕火年代”书吧在救助山。
救助山。栖霞岭。精真金不怕火年代。都是诗意的名字。精真金不怕火年代书吧面朝西湖,昂首是满眼的梧桐,再往前是荷,是湖;荷叶间有荷静偷偷地开,有鸳鸯自如地游水。
鸳鸯织就欲双飞。哀怜未老翁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无名氏的《九张机》,最可爱这两句。很容易就思起金庸先生笔下周伯通与刘贵妃那段令东谈主纠结、让东谈主柔滑的爱情。鸳鸯是爱情鸟,“鸳”是雄鸟,“鸯”是雌鸟。你看到鸳就会看到鸯,看到鸯就会看到鸳。因为鸳鸯是匹鸟,匹鸟即是成对的鸟,出必成双,入必成对。《小雅·鸳鸯》载:“鸳鸯于飞,毕之罗之。正人万年,福禄宜之。”
当今,野生鸳鸯很少,西湖还有许多。西湖的鸳鸯都是野生的,是从别处飞来。原来是候鸟,但一到西湖就不思走了,和东谈主雷同。北山街的鸳鸯是不怕东谈主的,自如地游,静静地立,一双一双,一群一群,不怕东谈主拍照,喂食,像西湖边目田自如的爱情。
北山街合适驳斥爱情,白娘子,苏小小,穿古装的女子,手牵着西装的后生男人。沿着北山街冉冉地行走,冉冉地眉来眼去,冉冉地经由一棵又一棵梧桐。
神话,梧是雄树,桐是雌树,梧、桐同长同老,同生同死。诗东谈编缉下,梧和桐,有忠贞的爱情,像鸳和鸯。
精真金不怕火年代,名字像一首爱情诗,很容易思起一些旧事,容易痴迷。书吧贴着许多知名东谈主士、作者、诗东谈主来访的相片,也往往举行各式新书共享会。一群诗东谈主来了又走,可爱诗的东谈主亦然来了又走。内部念书的东谈主许多,也有咖啡、点心、饮料。不错一边念书,一边咖啡。在北山街,念书也不一定要在书吧,挑一片梧桐树荫,面朝西湖,放荡一把椅子大要一块石头。背靠着梧桐树,更好。你读的书,它也趁便读了;它用宽大的树叶,随风奏一曲“凤求凰”,你也趁便听了。
我经常一个东谈主坐在那里,背靠大树,面朝西湖,傻傻怔住。目下,是硕大的湖水,再往南是南山路,是雷峰塔,是凤凰山。背后,是救助山、宝俶塔。北山街是一册很厚的书,历史的,东谈主文的,当然的,时空交错。
好意思国园艺专栏作者南茜·罗斯·胡格,她可爱与树木为邻,可爱不雅察树。她说不雅树险些是一项零门槛、零资本的喜好,你不需步伐有一所庄园,也不需要亲手植树。绿化带、公园、游乐土、地铁口、泊车场,你总会碰见树。看就不错,不收费。她写《若何不雅察一棵树》,写到了悬铃木。她是又名敦厚、慎重的不雅察者,会在一年内屡次不雅察归拢棵树,不雅察一棵树的四季变换。她会从不同角度不雅察一棵树,从上看到下,从南看到北。她会坚捏多年不雅察一棵树的归拢个部位,在这个部位绑上红线作念上象征。她会用双筒千里镜、相机、放大镜,拉远了看,走近了看。减轻了看,放大了看。她还会绘制、会影相、会记日志、会扫描打印。她不雅察一棵树,像我读一册书。比我慎重。
她写下的悬铃木,种北山街,即是梧桐。我知谈它们即是悬铃木,来自远处的法国,经了一万公里的跋山涉川。因为来自法国,是以国东谈主称它“法国梧桐”。但我可爱称它“梧桐”。杭州东谈主都民风叫梧桐。这些梧桐扎根北山街已百余年,它们的根已穿越时辰,一层一层抵达历史的深处。它比我、比行走在北山街上的每一个杭州东谈主,更像杭州东谈主。在它一百多岁年级的脸上,我读到了上千年的气质和诗意。
我知谈它不是青桐,不是《诗经》里凤求凰那棵,不是唐诗里知了高叫那棵,不是南宋皇宫里报秋那棵。但并不影响我读它,宋高宗没了,南宋皇城没了,当年的梧桐没了。但北山街还在,白乐天、苏东坡的诗还在,梧桐还在。
一棵树,即是一首诗。我读它,像读一首陈旧的发黄的诗。
04
有东谈主说:三四月梧桐吐花会飘絮,四五月悬铃开裂时也会飘絮,会让东谈主过敏,让鼻炎患者加剧症状。应该换个树种。银杏、枫树、香樟、垂柳……各式提倡。也有东谈主不提倡换。
一百年曩昔,北山街依然民风梧桐。它站在那里一百年,它即是北山街无可替代的一个部分。我订立的北山街即是双方站着一棵一棵老梧桐的北山街。莫得它们,北山街就不是北山街。我一边行走,一边思象双方站着银杏苗、枫树苗、香樟苗、垂柳苗的北山街会是什么式样。
东谈主知谈这些是悬铃木,是法国梧桐,不是《诗经》里的青桐,但没东谈主较真;东谈主只较真梧桐的飞絮,到底要不要换。若真要换,把这几百棵老梧桐换去那边?没东谈主思过。路边一米见方的地都不让站,还能站那边?都说“东谈主挪活,树挪死”,老树挪了更容易死。若换,留给它的唯一归天。
一棵树的归天之路会比一个东谈主复杂些。一棵树如若死在东谈主迹罕至,它倒下时并不会全都住手呼吸,在很长一段时辰它还会静静地抽一些细枝,长一些小叶,解释我方还辞世。即便不再抽枝长叶,它的身上还会长出蘑菇、野草、蕨类、苔藓,会住进田鼠、野兔、蚂蚁、稚鸡,它会用它的肉身滋养新的一轮滋长。北山街的梧桐应该没这个契机,若被替换,会被砍尽姿雅,砍撤废须,成为一段木头。这段粗大的木头不会被视作一棵树,它会被肢解成为板材,作念成一张桌子大要别的什么。没东谈主会思到这是一棵梧桐,它也曾是北山街的风情,遮过荫,挡过阳,寄递过秋天的信。
我一齐行走,一齐感伤:真不提倡换!东谈主若可爱一条鱼的可口,当然不会拒却鱼肉里那一根鱼刺。
清朝袁枚是个妙东谈主,喜食西湖醋搂鱼,喜食钱塘江刀鱼。他在《随园食单》中提到“刀鱼二法”:“刀鱼用蜜酒酿、清酱放盘中,如鲥鱼法蒸之最好。不必加水。如嫌刺多,则将极快刀刮取鱼片,用钳抽去其刺。用火腿汤、鸡汤、笋汤煨之,鲜妙绝伦。”
思吃鱼,怕鱼刺,就先用钳子一根一根抽去其刺。刀鱼刺极细,极多,成千上万。袁枚说,不错“用钳去其刺”。和怕鱼刺比,我更怕波折。若不摄取它的刺,倒不如索性不吃。东谈主可爱一棵树的四季时事,却不摄取它的飘絮。可爱梧桐的诗东谈主无法用一首诗劝服他,击败他。诗歌不错坚定地穿越时辰的河流,几百年,上千年。但此刻,诗歌有心无力,它无法改动等闲的眼神。
05
刘松年的画,我事实是不太可爱的。
亭台楼阁,山水草木,他的画法全都是用传统的界画,一点不苟,工谨传神致密。他的《四景山水图》,定格了南宋西湖四时自得。树木,庭院,勾点洽商,繁而不乱,头绪分明,用笔细劲秀挺,墨色清润渺茫,设色详细精采。近处山石以小斧劈皴和刮铁皴为主,顽强中蕴含着柔润。远山则以淡染为主,淡入虚空。
南宋画家刘松年,钱塘东谈主。工东谈主物、山水、界画,是“南宋四家”中画风最为致密隐微的一家。“钱塘”即杭州。
对于“致密隐微”,有东谈主可爱:传神得像相片雷同。我不可爱。原景再现,不外是绘制的启动阶段。当今,放荡拿手机“咔”一下就行。何须去花力气、花时辰,画得纤毫必现。他更像一个画匠、画师,而不是一个画家。我可爱八大、青藤、昌硕、白石老东谈主,挥毫泼墨,每一滴墨都有我方的个性与灵魂。像北山街的每一片梧桐叶,都有我方的灵魂和诗意。
《四景山水图》,我相对可爱秋景。老树经霜,秋色斑斓。庭院树石环绕,曲径通幽。庭中窗明几亮,一老者独坐养神,有侍童取水煮茶,一片高情逸兴。
点茶、焚香、挂画、插花,乃宋时四雅事。将团以茶碾成粉末,细罗,置茶盏中。一匙茶粉,一只茶筅,一瓯建盏,茶粉入盏,以开水冲点,茶筅速打,让茶粉与热水充分搭伙,点出一碗碗历久不散的“雪沫乳花”茶。茶的好坏,以留存时辰短长为论。若有心,不错在历久不散的雪沫上书字,作图,画一幅《四景山水图》,作一幅沉山河图。
诗东谈主陆游当年住杭州的孩儿巷,整夜无眠听春雨,黎明树耳听卖花。他说:“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诗东谈主心系复原华夏,收不回,又睡不着,唯一两耳的卖花声,没趣。着实是没趣啊!就顺手写些草字,我方为我方点茶,我方为我方分茶。南宋君臣,苟且偷生,大而化之。一朝安祥,便不忘文东谈主雅事,点茶焚香挂画插花,雷同不可少,很会享受。凡请东谈主请客,必专设一班司厨之东谈主,必专东谈主负责点茶专东谈主负责焚香专东谈主负责挂画专东谈主负责插花。如斯,吃饭倒成细枝小节。要无好的点茶师,香谈师,挂画东谈主,插花者,这饭,不吃也罢。
刘松年笔下秋景,侍童取水煮花是画眼。行为一位贵族,一个斯文之东谈主,必须要有茶,有东谈主奉茶。茶之上,方是亭,是树,是秋叶,是广博的秋色。
是年,亭上秋色,最浓的,是梧桐。即便看不领路,我仍坚定折服,是梧桐。秋景,不可莫得梧桐。
画中,每一叶梧桐,都是秋天的信使。
刘松年可爱用双构,每一片叶子,大小、形状、热诚,大体一致,经了上千年时辰的浸礼,现看上去,仍是泛黄的秋色。可爱和不可爱,不再是好与坏的分界线。
我行走在北山街上,走过春天,走过夏季,走入秋季时,远远地思到刘松年的《四景山水图》,思到“秋景”。走进画里,走入秋景,喝一杯侍童烧煮的点茶,年迈的时辰在舌尖散开。顺滑,柔软,那一份大而化之的奢侈气质,秋意深浓。
这一份奢侈的秋意,注定被时辰隐敝。
本日,思起北山街,更容易思起明东谈主陶庵《湖心亭看雪》。全文不外百余字,陶用笔勾画出一幅画,邈远,静洁,胜过《四景山水图》。多好的旧事:东谈主与东谈主,东谈主与雪,东谈主与酒,都像是老一又友!
冬日,北山街的梧桐分手梧桐叶,只剩了粗的细的姿雅和悬铃。在北风中轻轻弹奏。阳光透过光溜溜的姿雅,打下来,落在白花花的雪地上。
东谈主与树,也像是老一又友。
06
人人说:不是唯一杭州和北山街,地球上许多国度、许多城市的马路边都站着法国梧桐。只须减少飘絮,梧桐树如故一棵好的行谈树。
于是就思宗旨。开春前,尽量把姿雅剪干净些,少发点芽,少开点花。三四月开了花,四五月,果毛开裂,就用高射程喷雾机,喷出强劲的风与雾,提前吹落花粉和果毛。喷雾机这种大型的功课都是起早落夜,不影响市民旅客。
一齐喷射,后果显然。为了让梧桐尽可能不放纵,不错打一种叫“悬铃散”的药,阻扰花芽分化,减少花,亦减少果。一般也在夜间功课,偷偷地喷洒。
更新的宗旨是打针飞絮阻扰剂。准备一个大针筒,用针以四十五度角刺入树身,至木质部,通过树的导管把药液运输至枝端、树叶。检修之后,发现后果很好,吐花、放纵数目大幅减少,平均减少百分之九十,以致全株无果。而梧桐的长势细密,未受影响,没什么反作用,不错冉冉实际。
平常滋长,一棵十年树龄的悬铃木约莫可结四百个球果,每个球果约一千粒种子,若落在合适的泥土,发芽率为10-20%,一年生养起码不错有四万个后代。北山街百年的悬铃木一年可孕种数十万,被吹一些,被打一些,剩下一些随风而落。落在湖水,落在马路,被打捞,被清扫。终于逃过打捞和清扫的,亦无法在柔滑的西湖水和鉴定的柏油路发芽滋长。不外经人人的提倡、搞定方的辛勤,那些容易对春天过敏的东谈主们终于捐弃前嫌,放过了北山街这些哀怜的梧桐,让它们仍不错在一平方米的树坑里赓续流转大同小异的四季,赓续画那一圈一圈大同小异的年轮。
“庭前落尽梧桐,水边开彻芙蓉。解与诗东谈主意同。辞柯霜叶,飞来就我题红。”词东谈主朱庭玉没什么名气,但不影响我可爱这首《天净沙·秋》。一边落尽梧桐,一边开彻芙蓉,像北山街的梧桐,西湖边的荷花。
我可爱“辞柯霜叶”,可爱把每一片红叶都题遍的诗意。
07
去看苏东坡,看白乐天,一定要沿北山街,过苏小小墓,走西泠桥,经孤山路。有老梧桐一齐相伴,夏季阴冷,秋季狠恶。
一树一树梧桐,一层一层落叶。若化身乌鸫鸟,从空俯视,这一幅油画里,有梵高野蛮的笔意,色调丰富,精神亮堂。一片落叶照亮扫数秋天。
我拍拍这棵,摸摸那棵:回绝易!东谈主与一棵树和谐相处,即是一幅好意思好的画。
事实,哪有什么和谐相处,不外是各自的融合与驻防,东谈主终于给一棵树留了一条活路。给一棵树留一条活路,亦然东谈主给我方留条活路。东谈主与树,东谈主与东谈主,总要有一些融合,总要留些余步,留条活路。
我走得太慢,到得太迟,白苏二公祠关门,未遇。
那就赓续走。途经“暗光精酿咖啡”。日间咖啡店,晚上是小酒吧;日间清醒,夜晚痴迷。像一个肖似的矛盾的诗东谈主。我进去喝了三杯,我方和我方干杯。陶庵称“三大白”。酒是好东西,三杯下肚,心中的鼎新、不和调和心焦就抹平了,我方和我方就能友好相处。
友好相处多好,就像梧桐树和北山街的友好相处。
作者简介:半文,真名钱金利,杭州东谈主,业余作文。曾在《散文》《散文百家》等刊发表习作,有作品被《散文选刊》《散文国外版》《读者》等转载,有作品收入《中国散文年选》等选本。壹点号 烟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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