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云kaiyun 流寓与山水好意思的发现

原标题：流寓与山水好意思的发现

只须到山水之中方能发现山水之好意思。宗炳的“卧游”乃中国好意思学、艺术学的困难看法，为学术界津津乐说念。但“卧游”绝非发现山水好意思的路线和神情。从《宋书·宗炳传》“老疾俱至，名山恐难遍睹，唯当澄怀不雅说念，卧以游之”原文来看，宗炳的“卧游”缘于“老疾俱至”即他老了病了游不动了，且“卧游”的标的是“澄怀不雅说念”而非只是为了赏玩山水之好意思。即使为了“不雅说念”，宗炳亦然目的亲历游览的，其《画山水序》曰：“圣东说念主含说念应物，贤者澄怀不雅象。至于山水，质有而趣灵，是以轩辕、尧、孔、广成、大隗、许由、孤竹之流，必有崆峒、具茨、藐姑、箕首、大蒙之游焉。”宗炳一世漫游山川，西涉荆、巫，南登恒岳，其“卧游”是“老疾俱至”的无奈之举。“卧游”可疾系念念象晓悟山水之好意思，类于李白的“梦游”，但终究是隔了一层，其所游者齐非践诺中大当然的山水，李白笔下的天姥山与践诺中的天姥山大相径庭。

由于动机及原因不同，山水之游览可分为“探游”“赏游”“宦游”“忧游”“漂游”等。以探求山水之原貌、大当然玄妙者谓之“探游”，如郦说念元、徐霞客等；以游览山水而得回精神享受赏心排场者谓之“赏游”或“雅游”，他们所游之山水包括自家庄园别业中的山水，如王羲之、王维等；因宦途崎岖蜿蜒场地仕进或四方作幕即“宦游”者，其游览山水也可谓“宦游”，如谢朓等；由于放逐、贬谪，为了纾解心中忧愤而游览山水，姑且谓之“忧游”，如柳宗元、苏轼等；因战乱飘浮而游览山水者可谓“漂游”，如杜甫等，李白政事失落，“帝赐金放还。白浮游四方……”（《新唐书·李白传》），其山水游览也可谓之“漂游”。这并非科学分类，只是为了阐述问题的通俗作念了如斯大体差异。

“探游”“赏游”“宦游”“忧游”“漂游”与“卧游”不同者均为亲历游览。“探游”以“求真”为主要标的，故其着力率先要具有“科学性”，《水经注》《徐霞客纪行》率先被行为舆地之学术著述正在于此。袁崧“以山水为心腹”的不雅点颇有困难意旨，但《宜都记》仍被行为场地志书。“赏游”“宦游”“忧游”“漂游”与“探游”不同者，如法国汉学家保尔·戴密微所言，是游者“到深山野岭寻觅哲理的、好意思学的灵感”（钱林森主编《法国汉学家论中国体裁——古典诗词》）。但“赏游”的主体多为贵族、雅致无比之士，其游览之山水既有“深山野岭”江河湖海，而更多的是自家庄园别业中的山水，游览山水是他们的精神追求，士医生的一种生活仪态，游览时显得耐心而优雅。如王羲之《兰亭诗》之三：“三春启群品，寄畅在所因。仰望碧天空，俯盘绿水滨。寥朗无涯不雅，寓目理自陈。大矣造化功，万殊莫不均。群籁虽杂沓，适我无非新。”兰亭约会时王羲之尚未辞官，贵族身份，政府官员，生活深奥，同流雅聚，游山不雅水，只为获取山水之“理”“适我”之趣，并莫得更多的表情插足，显得闲散优雅耐心淡定。唐代王维“亦官亦隐”，既有别业庄园又享受皇朝俸禄，其以“赏游”为主的山水诗如《山居秋暝》写景如画气象结伴，也显得优雅和耐心。而“宦游”“忧游”“漂游”就不同了，其主体齐为流寓者，他们在流寓地或流寓途中的山水游览，绝莫得那么耐心优雅。谢灵运是“第一个在诗里全力刻画山水的东说念主”（朱自清《经典常谭》），被称为山水诗始祖。而谢灵运的山水诗大多创作于他被排挤外放永嘉之后。《登上戍石饱读山》写于景平元年（423年）春天。诗一开篇即抒迁谪之悲他乡乡愁。因“汩汩莫与娱”“欢愿既无并”，便在“发春”时节“登蹑”山水以寄“托”情感，纾解“忧忧自邻接”的忧愤。“极目”“转头”山水之景后，忧愤照旧难平，哪会有王羲之那种优雅耐心啊。

谢灵运之后，中国山水体裁的主体和经典多为流寓者所创作，如柳宗元“永州八记”、苏轼前后《赤壁赋》等。永州在唐代本为蛮荒烟瘴之地，可谓“荒山野岭”，自柳宗元“永州八记”问世后，永州山水好意思名远播，“西山”“小石潭”等遂成风景古迹。因而“流寓”则成为山水之好意思发现的困难原因。流寓缘何能发现山水之好意思？这要从作者与山水主客两方面研究。

率先，山水具有“怡情适性”“纾忧解愤”作用。巍巍峻岭滚滚江河本为大当然的一部分，是东说念主类赖以糊口的环境，不仅为东说念主类提供丰富的物资金钱，况兼可磨练东说念主之精神，怡情适性。《诗经·溱洧》写春天后生男女相邀到溱洧河滨游玩不雅赏，尽管带有搔首弄姿之标的，但溱洧之水“方涣涣兮”“浏其洋矣”则使他们感到“洵[~标记~]且乐”。谢灵运《游名山志并序》曰：“夫衣食，生之所资，山水，性之所适。”其《游赤石进航海》写在游赤石山之后，扬帆入海，舟行在肃穆深广的大海之中，顿感“矜名说念不及，适己物可忽”。所谓“适己”即游览“溟涨无眉目，虚舟有高出”之大海，让作者“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兰亭集序》）。柳宗元被贬永州，内心忧愤不已，元和四年（809年）他登上永州西山之巅，“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消解了“恒惴栗”的精神恶运，进入了物我两忘独与世界精神相交往的超然田地。

其次，流寓遭际给作者提供了发现山水之好意思的机遇。三山五岳举世齐知，诚然也因文东说念主文士的作品而申明愈彰，如泰山与杜甫《望岳》等。但，有些山水则“藏在深闺东说念主未识”，如永州山水。《袁家渴记》：“永之东说念主未尝游焉，余得之，不敢专焉。出而传于世。”《石渠记》：“惜其未曾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遗之其东说念主，书之其阳，俾后善事者求之得以易。”《石涧记》：“古之东说念主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袁家渴、石渠、石涧这些永州山水，一直不为外东说念主所知，柳宗元游之记之方得“传于世”。柳宗元之是以能发现永州山水之好意思，恰是流寓遭际给了他机遇。第一，由富贵帝都被贬永州，心中忧愤精神恶运，需要借游览山水以纾解（已如前述）。第二，柳宗元流寓永州，基本莫得公事。其《答吴武陵论〈非国语〉书》：“利己罪东说念主，舍惊怖则闲无事。”韩愈《柳子厚墓志铭》说他：“平素，益自刻苦，务记览，为辞章，泛滥停蓄，为深博无涯涘，而自肆于山水间。”念书著述和纵情山水成为他在永州的主要行为。不仅柳宗元，文东说念主遭贬作念父母官如苏轼等基本“闲”无公事，这么他们就有技艺游览山水。谢灵运虽是“太守”实职，但“出守既不知足，遂纵情翱游”（《宋书·谢灵运传》）。第三，作者到“深山野岭”（江河湖海）是以审好意思的眼神“寻觅”山水之好意思和“哲理的、好意思学的灵感”。柳宗元以四百钱购得钴鉧潭西小丘后：

即更取工具，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猛火而焚之。嘉木立，好意思竹露，奇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之翱游，举熙熙然回巧献艺，以效兹丘之下。床笫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舒畅而虚者与神谋，渊但是静者与心谋。（《钴鉧潭西小丘记》）

这段记叙形容形象地再现了柳宗元“寻觅”发现山水之好意思得回“好意思学的灵感”的经过，号称经典。小丘之好意思的发现令作者无妄之福，“清泠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舒畅而虚者与神谋，渊但是静者与心谋”，“谋”者意料也，这里形容作者之“目”、之“耳”、之“神”、之“心”与山水之“清泠之状”“瀯瀯之声”“舒畅而虚者”“渊但是静者”相见、邻接、相协、重迭、相融的气象，恰是刘勰所言灵感到来时“神与物游”的气象。《始得西山宴纪行》写西山之好意思的发现与此仿佛。谢灵运《登江中孤屿》写山水好意思发现经过也与此近似。作者怀着寻“新”探“异”的审好意思标的到江北游览，当大水横渡舟行至江心时目前一亮：“孤屿媚中川”。这江中的孤屿多好意思啊，仰望蓝天俯瞰大江，云日照映，江天一色，作者不禁感叹说念：这山水的外皮“灵”异秀逸和内蕴本“真”意趣，众东说念主昔时从未得以赏玩更无东说念主传扬。江中孤屿之好意思恰是有赖作者的发现并“传于世”。

（作者：张学松开云kaiyun，系广州理工学院西宾）